胡民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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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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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淡水河口的神壇 世台會及語文營會在八月初一結束，在一場精彩的台灣之夜中收煞，在歌星洪榮洪的歌聲中完成。 初二開始外島旅遊。世台會這次有六隻巴士出遊。分批出發。 我歸在第四車，規定是早起時仔六點半上巴士。所以，透早四點半就起床，洗身軀，檢查行李，離開房間，退門鎖。落夠旅社會客室等巴士。六點半上車，開往何娜魯魯機場。何娜魯魯有形日本的神戶，攏是面海背山；山前有一條海墘平坦地，高樓大廈搶地。 舊年十二月，我回嘉南平原，去訪問詩人黃勁連。我特別招我今年的台語文營會，會後作伙遊夏娃伊意。當時，我猶無決定。這擺旅遊夏娃伊意外島，想講黃勁連會來，伊及一寡鹽分地帶、參府城台南的台語文學朋友會作伙來，結局唔知甚麼緣故，怹攏無來，心情有寡失落。好佳哉，有拄著新的朋友作伴，就是台語文的吳秀麗老師及維也納來的簡寬惠女士。在1993年，阮台灣文學研究會在維也納召開，在當年的全歐台灣同鄉會夏令會的會場舉行。當年簡寬惠是維也納同鄉會會長，主辦全歐夏令會，受著怹熱誠的招待，安排去遊維也納森林，暗頭仔，唯森林公園落來，去「醉鄉」飲麥仔酒。想未夠，六年後，竟然在夏娃伊意再相會，真難得，台灣人真是四海為家。 巴士開在夏娃伊意一號公路，七點半入機場，八點半起飛，九點飛夠可愛島的Lihue機場。出機場，坐上巴士，一路無停，直開去島嶼的大峽谷，算是今仔日的重點之一。 路中看著土是紅紅，土質含鐵的款。一路嘛一再看著甘蔗園。巴士司機提起，過去島上有14間製糖會社，四年前，可愛島的製糖工業開始沒落，現在只偆兩間。旺萊以早嘛是大宗農產品，即馬也消失去。製糖無利，主要是成本高，參古巴、巴西等等的糖無法度競爭；巴西每磅11仙，可愛島每磅35仙，當然無生存的空間。共款的情形也發生在台灣，國際糖價低，摃死台灣糖業公司。台糖煞不務正業，轉往食品工業；逐項賣，連水餃嘛賣，參民間中小企業搶生理。可愛島面對舊農產品的消失，開發新的經濟作物來取代，轉向咖啡生產，改種芎蕉及木瓜，兩年前，唯澳洲引入尤加利樹，用來作製紙的原料。同時，發展觀光事業。 十點左右，車來夠 Waimea Canyon，海拔3400呎。以夏娃伊意群島來講，這個峽谷是真有看頭；小說《湯姆歷險記》的作者馬克吐溫講：「這是太平洋大峽谷。」伊用文學的筆法，用濛濛渺渺的太平洋，來誇口 Waimea 峽谷的氣勢，類似中國詩人李白的文筆描寫黃河：「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我唔知馬克吐溫去過亞里宗那無？看著無底的大峽谷無？有看著「頭及尾」攏看未著的大峽谷無？ 彼日去夠 Waimea 峽谷的台灣同鄉，遊過亞里宗那大峽谷的人一定真濟。看過亞里宗那大峽谷的人，怹會感覺：號稱太平洋大峽谷的 Waimea 峽谷，比起亞里宗那大峽谷，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事實上，可愛島稱作「花園之島」，所以，上理想的是：將 Waimea 改作其他景點。講起選景點，1993年全歐同鄉會年會舉辦的中歐遊覽，由維也納同鄉會作過詳細的策劃，遊捷克、德國、瑞士及奧地利，景點攏真讚。彼是會長簡寬惠及領隊邱上義的功勞。 參觀過峽谷，巴士開向 Wailua 景區。我紹介過 Wailua 是淡水灣的意思。 淡水灣是淡水河 (Wailua River) 的出口，這個景點足讚。 去淡水灣的路中，司機紹介：「夏娃伊意民族是夕陽民族，夏娃伊意語言消失中。」現在全夏娃伊意群島有一百二十萬人口，但是純夏娃伊意人無夠五千人。互美國併吞一百年後，竟然是族群共欲亡；語言共欲滅，實在是南島語族的傷心事，嘛是人類的悲哀。共款的事情嘛在台灣發生過，就是台灣平埔族的消失；雖然，平埔的南島語族參移民混合，怹的血流入去台灣人的血中。但是，怹的語言消失去，語言所承載的智慧煞也消亡。 我記著八月初一台灣之夜，有排灣族的尤哈尼牧師講：「在世台會年會，我受著尊重，我感覺真溫暖。希望，會場即款的尊重，推展夠台灣家鄉，平地及山地族群互相尊重，形成和諧的新台灣人。」平地漢族群著愛特別反省，四百年來，平地族群對平埔及高山族群的壓迫，搶怹的土地山林；即馬在南投的鄉鎮，佫用卡幼秀的手法，透過立法院通過法律，來合理化過去四五十年來，向原住民騙來的大筆土地。咱敢是欲進行美國人彼款消滅夏娃伊意民族的歹人。排灣族稱呼平地漢人是「百浪族」，著是「歹人族」，因為怹著平地人一再的侵犯。 尤哈尼牧師的話引起我的深思。 深思中，四台載台灣人遊客的巴士，先後趕夠淡水河口的上游。中晝夠，食過晝，坐船遊淡水河。 巴士趕趕趕，趕去機場、趕去峽谷；唯早起趕夠中晝，趕夠花園之島的淡水河口。這款趕法真形趕鴨仔。在五六十年代的台灣農村，有一款行業，就是趕鴨仔。歸陣的白番鴨唯溪流的飼養地，趕上路，趕落田園；趕入一坵佫一坵的稻仔田，割過稻仔的田園。趕鴨仔的人歡喜，白番鴨佫卡樂暢，逐隻拾食收割落在田中的稻穗，拾食零星散在田中的稻粟。 這款農村景觀互拍電影的人得著靈感，拍出有名的《養鴨人家》，女主角是來自美人莊埔里的唐寶雲。相信遊淡水河的同鄉對這部電影攏有印象。 中晝食飯的所在，有水池，有埕斗。番鴨一堆一堆，怹伊伊歪歪，向同鄉歪過來；怹互遊客飼慣勢，想講，台灣同鄉手中一定有飼料。鴨以外佫有野生雞及孔雀，本誠是私人飼的，後來，主人離開，煞無人管，變作野生，愈湠愈濟。導遊講：「若是有人想欲掠去宰，請便。」 阮四台巴士的同鄉人人落車，伊伊歪歪行入淡水河邊的餐廳，那像番鴨就座，坐滿五、六、七、八排的餐桌，然後輪流提盤仔提菜。親像番鴨拾稻穗，腹肚推甲飽飽飽，才肯離桌；有人有糖尿病的，嘛臨時解禁，推甲粗腹圓肚。 食飽的番鴨一隻一隻搖搖擺擺，搖夠船邊，上船遊淡水河。可愛島的淡水河清清清，唔是台北的淡水河臭臭臭。船頂有夏娃伊意的歌舞，也有台灣人的歌謠。歌聲中，船開往上流，來夠一座碼頭，人人上陸行入樹林，野生雞滿滿是。樹林道盡頭是一個山洞，早年是孫悟空的水濂洞，後來水消失去，這個無水的山洞號作 Fern Grotto。即馬變作一個景點，有人特別選作結婚的聖地。 遊過河，巴士轉踅一下，無五分鐘就來夠旅社，下午四點的款。 咱講著可愛島的一項重大事業是觀光。看來夏娃伊意州政府有歸套的觀光開發方案，自然景觀保留真好。親像阮入來的 Holiday Inn Sunspree Resort Kauai，建築色彩素素，參樹木花草的顏彩非常四配。同時，配合地勢只起二、三樓，樓厝比椰子樹矮，形成一款和諧的人造物，無乞食趕廟公的喧嘩，參自然景觀化成一体。難怪真濟同鄉紛紛翕相紀念，包括吳秀麗及簡寬惠攏有「到此一遊」的影相。十一年前，我去台灣墾丁公園前的 Caesar Hotel，是日本財團起的，採取共款的建築風格，參當地的平坦的斜坡海墘及上陸的草原，形成和諧的景觀。希望伊四周圍猶是保持即款和諧的景緻。 導遊是一門大學問，即擺的旅行社猶無專業的水平，六台巴士中，只有一台是有專業的導遊。阮第四台是一位小留學生出身的大學生，完全無導遊的專業知識，伊是臨時互旅行社掠來栽人頭、鎮位算數。 其實，阮滯的 Holiday Inn 真有來歷。我是無意中發現的。導遊連提嘛無提起。 這間旅社設在淡水河入海的所在，偎海墘，拄好是太陽來夠可愛島時，第一線光照著的所在。夏娃伊意人的祖先，就在這個淡水河口的海墘設一座神壇 (Heiau)，名叫 Hikinaakala Heiau，Hikina(Coming) a(of) ka(the) la(sun), (i.e., Coming of the sun) 意思是「日出」。這是公元1700年左右設的，是用大粒石岩起的神壇，300年後只偆石岩地基。州政府設一個紀念碑作說明，其中有一首詩，我用台語文翻譯如下：
在Hikinaakala日頭出來
在淡水河口有Wai'opua的風
在主神Kane的長長山路
Nounou山, 'A'ahoaka, Maunakapu等等
附夏娃伊意原文第一節如下：
I ka hiki mai a ka la ma Hikinaakala 詩中的Hauola是地名，是可愛島上古早時代的兩個庇護所。若是有人犯著禁法，或是戰敗的軍人，怹著是想辦法來庇護所，經過祭司的齋戒淨化，可以平安回鄉。Hauola這個詞有「人生的露水」的意涵，去夠Hauola，經過祭司的露水的洗禮，開始新的人生。台灣人講：「一枝草，一點露。」每個人攏有生存的權利。根据夏娃伊意人的看法，水是生命的活力；淡水河是怹生命的大溪流。河水來自可愛島中央的海拔5208英尺的Wai'ale'ale山頂，山頂每年雨量有40尺深。芋仔是夏娃伊意人的主食，嘛是南島語族人的主食，怹引導河水沃灌芋仔園，挖水掘仔引泉水飼魚。淡水河口佔地利，可以爽水；附近的 Puna 海湧有名，可以爽湧沖浪；河口有 Wai'opua 海風，雙帆艋舺落海有風嘛方便；海的資源濟濟濟，所以是淡水河口是皇族起厝徛家的好地理。 這首詩描寫淡水河口的神聖、伊的歷史及神話。 夏娃伊意群島是因為海底火山的糜漿，不斷地累積，最後浮出水面。水火相扣相生。火山、水、火、火山岩、陸地是夏娃伊意人生命所偎靠的基本要素，用怹的想像力，創造出一身一身的神，詩中就有主神「Kane，加內」。咱講過火山女神「Pele，佩麗」。另外，怹有豬神 Kamapua'a，豬神追求火山女神佩麗，兩人也追也拍，怹相冤一世人。詩中有 Puna 地名，在 Puna 靠近海墘的所在，有一個地名叫作 Ka-lua-o-Pele (佩麗海灣)，神話傳說講是豬神參火山女神相好過的所在，因為當地的地形看起來：那像是兩人相好、相冤、相攬、相拍的形狀。 詩中有 Holoholoku。散步叫作 Holoholo，停、徛叫作 ku。有時散步，有時停，台灣叫作趖來趖去。所以，Holoholoku是好所在，是可以趖來趖去的悠閒所在；皇族也在這個所起一座神壇，是皇族出世的所在。現代人欲生囝，流行去病院生。古早的可愛島上的夏娃伊意人，為著保證囡仔將來做國王或是奠長，有身的皇族婦人人，時行去神壇的神聖的岩石邊仔生囝。 Nounou山是睏眠的巨人，傳說中，淡水河的人用魚及芋仔包石頭互巨人食，結局倒在Nounou山，一睏無醒。 這款有歷史性的神壇，實在是導遊的好項目。我發現的時，已經是夕陽斜，這首詩抄猶未了，已經是暗濛濛，我隔頓工的透早，食早頓了後，坐巴士欲去趕飛機飛大島進前，趕去抄完。 抄完，我想起前暗徛在神壇的時，金金相著數百年的神壇火山岩。岩石恬恬無話語，那像夏娃伊意人的話語沉入石頭密密的質地裡，只是在暗暝，參太平洋的海湧，作一款無聲的回應。唔知，夏娃伊意人的大神 Aumakua，有才調來為夏娃伊意人翻身無？
1999-12-15記佇茉里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