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我的弟弟達賴喇嘛
原著/Heinrich Harrer
翻譯/廖美冠,詹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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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促喇嘛們召開代表大會的螺角,不尋常地響起了哀淒的詠嘆曲調。班禪喇嘛圓寂的消息,如風一般,迅速地傳遍了西藏的每一村落,以及大小寺院。就在不久前,班禪喇嘛在他從北京前往拉薩的旅途中,還曾經取道古本寺做客數日,然而,現在他已在另一次的拉薩之行中,於Kantse圓寂。 自從達賴五世認證他的高級親教師(great teacher)Tashihunpo寺的班禪喇嘛為「O-pa-me」,即阿彌陀佛(Amitabha)的轉世之後,從此每位班禪喇嘛的轉世都被賦予Tashihunpo寺的住持之職。不幸的是,當初達賴五世出於感激之情的認證,竟成了日後外邦人士利用來分化西藏的工具。雖然在藏人心目中,不僅班禪喇嘛的職權僅止於Tashihunpo寺,而且班禪喇嘛必須尊崇Chenrezig的轉世,即達賴喇嘛。但是由於西藏與中國間由來已久的衝突,中國人長久以來便試圖在暗中離間達賴與班禪。然而,對所有西藏人而言,達賴喇嘛仍是唯一至高無上的政教領袖。也因如此,中國也儘量避免任何和達賴喇嘛的直接對立。 班禪喇嘛生前的這次拉薩之行,其實是有其政治意味的。古本寺位處偏遠、近乎無政府狀態的中國領域中。雖然名義上,古本是受西寧的地方軍閥馬步芳管轄,古本當地的居民卻深信,他們原本應該屬於西藏。古本寺是班禪喇嘛生前最後拜訪的寺院之一,值得一提的是,當班禪喇嘛離開古本寺之後,並非直接啟程前往拉薩,相反地,他選擇在遠離拉薩的中、藏邊境活動。班禪喇嘛圓寂的Kangtse即位於中國境內。中國人還提供了一支不下千人的武裝護衛,意欲陪同他前往拉薩。而我官方對此一舉動的回應是:拉薩隨時歡迎班禪喇嘛,但中國軍隊無論如何不得進入西藏領土。 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下,西藏各地對班禪喇嘛半帶敷衍的哀悼,也就不令人意外了。以古本為例,追悼的儀式,並無不同於對一般高僧的追思,其規模甚至小於數年前為曾主持我剃度的Chesho仁波切所舉行的儀式。但是整個過程仍是盛大而莊嚴的,是在佈置了無數油燈與蠟燭的古本聖殿Serdong寺中完成。 「Serdong」在藏語中的意思即「金樹」,有著鍍金尖頂及彩釉琉璃,四層樓高的Sertong寺圍繞著一株古木而建。大約六百年前,偉大的改革者宗喀巴(Tsong Khapa),就在這棵樹的所在地誕生,並在這裡接受剃度。傳說中宗喀巴的頭髮便化做這棵樹的樹根。這棵樹被與Sertong寺等高,銀色的Chorten嚴密地保護著,Chorten上滿佈著來自各地的朝聖者獻上的華麗裝飾與珍貴珠寶。Chorten本身又再被六個約五呎高,較小的金色Chorten,及十二個六呎高的金色油燈,和無數銀色油燈圍繞著。這些有著不下十五個燈蕊的巨大油燈,需要兩個成年男子伸直了手臂才能合抱。Sertong寺外,是一片濃蔭蔽日的大樹。我極愛這個地方,在我每天去Tsogtchen的途中,我總是習慣從這裡經過。另一個讓我特別喜愛Sertong寺的原因是,在每年最宜人的`月份裡,我總是約了朋友在此相會。 附帶一提的,班禪喇嘛圓寂前,在Kangtse會見了拉薩政府派來尋達賴喇嘛新轉世(即達賴十四世)的帶表團。雖然代表團在不久之後即認證我的弟弟,Lhamo Dondrub是新轉世的達賴喇嘛,但班禪喇嘛在病榻上,向代表團提到了一位由母親陪同,從Lonpa來到古本接受他祝禱的小孩,在班禪喇嘛用絲帶輕拂過每位受禱者時,這名小孩伸手抓住了絲帶,並執意不肯鬆手。班禪喇嘛顯然對此印象深刻。 代表團也因此決定長駐古本。根據西藏的習俗,這支有四十名成員的代表團團長一職,是由官方代表高級喇嘛Kyetsang仁波切,以及民間代表Kunsangtse Dzasa共同擔任。雖說這支代表團停留在古本約兩年,他們始終很謹慎,且儘量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尋找達賴十四世。但是,古本當地的僧侶們大多認為,那名經常被母親帶來朝聖的Lonpa小孩,會被認證為達賴十四世,即Chenrezig的新轉世。 不久,代表團傳出了他們曾經拜訪我的Tengtser老家之消息。此舉使得所有的僧侶都非常熱心地向我探察原委。由於代表團的原則是在得到最後結果之前都要保持沉默,所以我也是一無所知。甚至前來古本探訪我的父親,亦對此種傳言表示難以置信。我的父母是單純的農民,他們根本不會懷疑那些上門乞求飲水與食物的旅客,竟是千里迢迢前來尋找達賴十四世的代表們裝扮的。事實上,由於尋找達賴喇嘛轉世是一項必須非常小心謹慎的工作,代表團的成員們不得不喬裝成一般的旅人,以便可以對每個可能的人選,在暗中做最客觀的觀察。 隨著代表團在古本不下兩年的停留,古本地區的僧侶們,對於究竟誰才是達賴十四世的興趣也與日俱增。直到許久之後,我才由代表團的成員,Sera寺的喇嘛,Kesang那兒,知道了當初Kyetsang任波切及Ketsang等人造訪我家的經過,以及為何我的弟弟Lhamo Dondrub會被認證為達賴十四世。在那次拜訪Tangser的計劃中,他們喬裝成一隊正要去Chakhyung,但在途中向我父親借宿一晚的商人。為了在最自然且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對所有情況做最直接的觀察,眾人中地位最高的Kyetsang任波切甚至志願喬裝為僕役。當他們一行人第一次走近我家的農莊時,我家簷下導水管的特殊式樣,立即引起Kyetsang任波切的注意,那就是早些年曾激發了我和玩伴們豐富想像的那個導水管。 Kyetsang任波切知道,拉薩的高僧曾經在夢中看見,當時尚身份未明的達賴十四世,站在有著這種導水管的屋簷下,他決定對小Lhamo Dondrub做進一步的觀察。他吩咐已喬裝成他主人的隨從們向我父母借宿,我父母自然是欣然答應。那晚,他以僕人的身份,和Lhamo Dondrub玩了好一陣子,他對小弟的反應,印象十分深刻。 Kyetsang任波切隨身帶了一些達賴十三世的遺物,每當他遇到可能的達賴十四世人選時,都會向他們不經意地顯現這些遺物,以試探其反應。在和Lhamo Dondrub進一步接觸時,Kyetsang任波切佩帶了一副達賴十三世的念珠,Lhamo Dondrub在看到這串念珠時,馬上很生氣地對Kyetsang任波切說,那串念珠是他的。而且無論別人好說歹說,他依舊堅持他對念珠的所有權。Lhamo Dondrub是個特別活潑且精力旺盛的小孩,此刻他也毫不退讓地要求Kyetsang任波切將那串念珠還給他。 不僅如此,Lhamo Dondrub還說Kyetsang任波切是一名來自拉薩的喇嘛,更令人訝異的是,Lhamo Dondrub竟然用純正的拉薩口音和他們交談,同樣的情況在Lhamo Dondrub看到達賴十三世的拐杖和一面鼓時再度發生,他堅持那些東西是他的而不肯鬆手。在整個過程中,Lhamo Dondrub一直十分亢奮,在其他人試圖強行取走那些他認為是屬於他的東西時,他甚至忿怒得幾乎落淚。 我的母親看見了這一切,她無法了解何以平時一向聽話的孩子會變得如此執拗,她尷尬地向孩子保證,一定會買一面大鼓給他,但是Lhamo Dondrub就是不肯放棄那面小鼓,還堅持要帶著小鼓就寢。我母親只有趁他熟睡時,才從他緊握的手中取下小鼓,交還給Kyetsang任波切。雖說Kyetsang任波切至此已對Lhamo Dondrub十分滿意,他仍不露半點風聲。第二天一早,他們隨即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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