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我的印度及中國之旅
原著/Heinrich Harrer
翻譯/葉明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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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家再一次為我的離開找尋最好的日子,我並帶著達賴喇嘛為我旅程的祝福;在我離開那天,我非常早就向母親及弟妹告別,除了Gyalo Dondrub仍然在他的朝聖途中,我預定和他在中國見面,我妹夫Puntso Trashi在聽到我父親的死訊時便十萬火急的回家,這次旅途他將伴隨著我,他將以有經驗的朝聖者在路途上給我幫助及支持。我母親很慎重的給我一個小袋子,裡面裝著保存下來的父親的骨灰,我小心的收起這珍貴的遺物,把它放在我的amba中,並包在皮帶上的衣服內。在我從中國回來之後,我在Kumbum的拉蚌寺停留一陣子之後,從那裡到附近山上的家族墓地,將父親的骨灰放在我那嬰兒時便去逝的弟弟的墓穴旁。 作完最後的告別,我騎在馬上,而Puntso Trashi和我的僕人兼朋友Dundrub Gyantsen跟著我朝哲蚌寺的方向出發,在山腳下已升起一頂帳蓬,而寺廟的住持Drepung Lachi為我舉行一個告別宴會。之後我們沿著棧道往南而行,經過的地方對我那時是完全陌生的。當我們通過一連串的山脈之後,我們乘一艘大船渡過Brahmaputra,之後我們沿著Yamdrok湖而行,經過Karo Pass到達我家在Gyantse外的土地,我們在那裡休息兩天,我並在那裡第一次看到歐洲軍人。在1904年的合約中允許英國保持他們的軍隊以保護他們的貿易,而那裡的駐軍人數並不多,但他們的操演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過了Gyantse,我們可隨意住在英國政府所擁有的別墅,從我們的觀點,那些別墅是非常的舒適,而那些別墅之間的距離正好大約在平整的棧道上騎馬一天的路程,這個舒適的路程正好和我從Kumbum到拉薩的蓬車之旅形成強烈的對比,那時是多麼艱困與辛苦,現在即使遇到沙暴,至少我們知道到了晚上,我們頂上就有一片屋頂,並可以坐在溫暖的爐火前,以消除一天騎馬的疲頓。而Puntso Trashi的經驗給了我很大的幫助,他認識很多沿路可以幫助我們的朋友,而由於他的機靈與容易和人結交朋友的長處,在我們的旅程上是個優秀的嚮導及經理人。 在Sikkim,我第一次見識到叢林地形,我們非常喜歡那種現摘柳橙的新鮮滋味,在首府Gongtok,我禮貌性的拜訪那裡的英國政府代表,一個叫作Hopkinson先生的人,我是在他以前到拉薩拜訪時就認識他,我送他一條白色的祈福巾,以回報他的政府一路上讓我隨心使用他們政府別墅的好意,在我拜訪他時,他向我展示他去拉薩時所拍的照片,我非常感傷的看到仍然健康強壯的父親也在照片中。在Gangtok,我也遇到我的朋友Tepola Rinpoche,他在我之前進行朝聖,那時正朝不同的路線進行中。 我們坐車從Gangtok到Kalimpong,這是我們進入印度之後的第一個大城。就在進入Kalimpong之前,我們遇到一隊正在進行世界訪問的拉薩政府代表,這是一次非常友善的路邊相遇,然後我們的車繼續載我們到Kalimpong一個非常富有且尊貴的西藏人Pomdatsang所擁有並借我們隨意使用的富麗的房子,事實上隔一天載我們到Darjeeling的艾佛斯山旅館(Mount Everest Hotel)的車也是他的,在旅館中我第一次見識到西式旅館的舒適,但是我注意到有時這種舒適會是虛幻的,雖然我的房內升有電子爐火,但那晚我竟然冷得發抖。 我們再一次坐進汽車,這一次帶我們從山區下到溫暖且肥沃的平原Siliguri,一大片霧氣罩著整個鄉間,我想這一定是氣候非常潮濕,和家鄉相比,這裡的天空多麼不同啊,從一個貧脊且人煙稀少的鄉下到過度擁擠而富有又陌生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種新的體驗,而這種新的體驗持續地湧向我,無論我看向何方,那裡總是有我此生以來從未看過的東西,且是我認為不可能的事物,我妹夫竭盡所能回答我所問的奇異問題,但我們常常得請教司機,他也盡他所能來滿足我們無止盡的好奇心。 我們搭火車從Siliguri到加爾各達,政府為我們安排一個特別的客車,在離開車站前,那車頭噴出蒸氣所產生的嘶嘶聲,嚇得我幾乎跳起來,由於我的耳朵及眼睛似乎不太適應這麼多新的印象及經驗,不久之後我就睡著了。這樣也好,在這長長的到加爾各達的火車之旅,正可以給我們調整心情及體力。在加爾各達,我們遇到西孟加拉(West Bengal)總督的代表,我們在Kalimpong遇到的西藏政府代表也在歡迎我們的人群中,我妹夫和我接受總督Rajagopalachari的邀請,和他一起飲茶。我們在那個城市停留一個星期,期間我們參觀了一些大的寺廟並流覽風景,當我們在那裡時,蔣介石政府的代表向我們轉達中國蒙藏委員會邀請我們訪問中國的邀請函。 我們預計從加爾各達起飛,但在起飛前一刻,因為天氣不好而延期,內心倒是感謝這個延期,因為當第一眼在機場看到那像巨大銀鳥的國際航線,內心實在很害怕,延期後我甚至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這幾天一直住的Grand Hotel,但很高興的發現老朋友Telopa Rinpoche和他的僕人也在旅館中,他們便加入我們。 當天氣變好之後,我們便飛到香港,剛開始還不太適應在空中的感覺,但後來倒喜歡這種經驗,兩天之後,我們從香港飛到上海,在那裡遇到我弟弟Gyalo Dondrub和一個叫作Lhamo Tsering的親戚。我們停留在這個中國最大的港口的五天期間,我弟弟成了非常好的導遊,且由於他的語言天份,他成為我必須去拜訪的許多中國政府機關非常有助力的翻譯。 上海之後接著去國民黨政府所在地南京,我在那裡待了將近六個月。中國政府配了一輛車給我使用,使我有很多機會到附近的鄉村看看,並了解這塊土地及人民。首先拜訪者之一就是蒙藏委員會主委,一個姓徐的先生,他表現出非常的親切,並安排我充分的時間晉見蔣介石,蔣介石的軍隊在1947年三月才攻下對手共產黨的首府,一切似乎很樂觀,但是自從那次勝利之後,他的部隊已經遭到好幾次的潰敗,然而,他那時的地位還是無法被動搖的,隔一年,中國的國民大會選舉他為中國行憲之後的首任總統,並給了他兩年絕對的權力。但在1949年,他和他的國民黨政府被迫逃到台灣,而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袖毛澤東成為整個中國大陸的當然主宰者。 在1948年,我對中國話已有一些基本的能力,對這個國家和人民也有概略的了解,我獨自飛到北京,Telopa Rinpoche在我之前已先到北京,我在一間由蒙古和尚所主持的西藏寺廟和他再度會面,我下榻在北京旅館,雖然這個都市有著富麗的建築物及令我印象深刻的天壇,但因為局勢的快速轉變,似乎不宜在中國再待下去,所以我並沒有停留太久。在城內已經聽得到共軍的大砲聲,而鐵軌也被切斷,我便飛經上海到國民黨政府的首都南京,在那裡和一些我們的人會合。那時從南京要回Kumbum的陸路已經不通了,我們被允許搭軍機先到西寧數小時車程以東的蘭州,不幸地,軍機的航班非常不規則,我們通常得等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星期才有空位可以接運我們,因為軍機得載運大量軍用物品及其他物資,已幾乎佔滿整個機艙,所以整架飛機有時只有再載一個人的空間,不過我們最後都平安到達蘭州。 當時的首長仍是馬步芳,他派軍車將我們從蘭州載到西寧,然後坐吉普車到Kumbum。當我再次進到Kumbum是土鼠年的一個溫暖的夏天,距離我上次離開這裡去拉薩已經七年了,我當天仍穿著普通百姓的服裝,我的僧袍仍在行李堆中,雖然我不是正式的回來,但我仍馬上被認出,我的一些老朋友並且熱烈地歡迎我,尊貴的Lhagsam和我以前的老師Minyag Rinpoche 和Ohon Yongdzin都以燦爛的笑容迎接我。我再一次在Tagtser Labrang安定下來,並在寺內作一次傳統的留覽,然後將西藏政府所贈與寺廟總數30,000 gormos正式交給寺方,那時已沒有多少我們那一代的學生仍留在Kumbum,大部份都已離開寺廟,有些人正在朝聖之中,有一部份已經過世。 我馬上就適應這熟悉的氣氛,在接下來幾個月,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鄰近的地方拜訪,我第一個長途旅程是到Tengtser山上的家族墓園,我將裝有父親骨灰的小袋子埋入那塊他長年辛苦耕種以供應全家食物的土地中,著實令我感動。我知道雖然在他晚年,他在拉薩得到的特權,他仍視自己只是他最喜歡的Tengtser偏僻山莊的孩子,生命之輪又回到起點,Tengtser之子又回到他原來的土地中。我站直我的身軀看著底下的村莊,那可愛又潔淨的房子座落於山谷的景像,比我在外長途旅行的所有景像都漂亮,在滿懷感謝的心情下,我轉向白雪蓋頂在陽光下發亮的Kyeri。 我再一次在Tengtser受到熱烈的歡迎,更感動的是遇到以前的玩伴,而且接受老Pasang的招待,Pasang是以前村中的領袖,代表整個村莊發言,他的頭髮已變白,而快樂的臉上也滿佈皺紋,他連續向我問了一大堆問題,問有關達賴喇嘛的福利,有關拉薩,有關Potala,有關在遙遠的首都非常有名的節慶的細節,和我家人在拉薩新生活的細節,接下來我成為村中每戶人家的座上客,我必需在每家至少待上一個晚上,每到一個家庭,我必需把我的經驗作詳細的報告,並回答數不清的問題,大部份的問題是關於達賴喇嘛以及他的生活情況,每一個人對於達賴喇嘛是他們自己村莊的小孩都感到無比的榮幸。 我並拜訪我曾經準備過僧侶生活的Shartsong Ritro,作為一個Tagtser Labrang的師父,我再一次檢視我的隱居室,我現在年紀大些也更成熟一些,比我第一次使用時更能感受它的隱敝性,那個傍晚,我在陽台上站了很久,看著周圍壯麗的景觀,深深地陷入孩提時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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