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威脅與承諾的煎熬
原著/Heinrich Harrer
翻譯/何明字
.
| .. |
我所擔憂的是,那些惱人的傢伙還是會如影隨形地跟著我,而這樣的擔憂總究還是成為事實了。很明顯地,我總是他們的注意焦點,因為我是達賴喇嘛的大哥。他們的目的是要將我收買,加入他們的陣營,如果他們不能收買我,至少他們也要使我對他們的計劃有所幫助。新任Kumbum 寺的住持, Shabdrung Karpo同樣地也不得安寧,他同樣受那些人的注意。與我的情況相比,他所受的迫害,遠較我為輕。他像我一樣地受到監視,但他有較自由的行動權。所以他能夠參與一些宗教及行政的工作,相對地,我就不被容許有這些權利。與我的情況相比,他們對他言行的監控,並未系統化而持之以恆。對我而言,我現在並未擁有任何官方的頭銜,這使我比以前更難擺脫他們持續性壓迫的陰影。 起初,他們對我採取懷柔政策,老是自滿地對我描述,所謂在中國共產黨統治下的一些偉大成就。他們利用一些統計數據,特別是關於工業產值的增長,對我做疲勞轟炸。他們也告訴我一些中國人民解放軍未來燦爛的遠景。林林總總,他們將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建構成一幅充滿希望的圖畫。當我對此無動於衷後,他們就採取較激烈的手段:他們想要從我們的行政機關及我們的生活方式中來挑毛病。而我總是聆聽他們了無新意的虛假詞句,並且盡可能地不與他們持相反的意見。他們是極權主義國家的崇拜者,他們宣稱在極權國家中,個人一律平等的理想將會一一實現。他們對我保證,在極權國家中,原為少數人所擁有的私有財產,將充公為眾人所共有。在未來的國家中,國家將照料每件事及每個人,而且在均等主義之下的分配系統,將使金錢變得毫無意義。每個人將被吸引至生產線上,婦女也將利用休閒的時間來工作,因為他們不再需要做家務事。而且兒童從出生起就由專責的育嬰中心扶養,因而得到比由各別父母育養之下,還要好的照顧。 雖然至今我老是聽到這類極權國家的幻想,但每一次我聽到此類的傳聞時,皆令我不寒而慄。當他們在描述他們所謂的天堂,在我聽起來卻如人間地獄一般:灰色的生活,毫無生氣的制服,人與人之間不存在人情和愛,一個不值得去生活的世界。 最後,他們其中的一些人建議我要做西藏人民的好榜樣,要我把Tagtser Labrang及一切俸祿交給國家以利人民。但我堅決地拒絕此一荒謬的主張,同時我嚴正的指出,我並不是這些財富的擁有者,我只是暫時的受俸祿的人,將這些財產完整無缺地交給我的繼任者是我的責任之一。很明顯地,當我試圖維護社會上一些良好的傳統制度時,卻得不到任何的認同。更嚴重的是,每當我提出任何主張,皆遭到否決的命運。 最令我沮喪的是,我所致力維護的事物,正因新的統治者的勝利,逐一地瓦解無存。中國共產黨當局所新頒的法令,只維持了極短的太平時期,很快地這些法令使整個社會陷入混亂無序的狀態。在農村中,狡猾且有經驗的宣傳人員扭曲農民的心性,只有流浪漢才能不發怒地,從頭到尾聽完他們的宣傳。新的稅制明顯地將驅使農民走向毀滅的邊緣,且為共產黨的土地改革鋪路。例如,現在農民須直接向西寧當局納稅,但以往,他們只需向當地的僧院繳稅。現在統治者直接向農民徵稅,而統治者又總是貪得無厭,雖然農民們反對這稅制,但在紅軍的支持下,統治者對農民施以威脅,加重稅賦及懲罰。在純樸的鄉下地區,搶劫及謀殺事件卻一再發生。一度令人驚魂的土匪再次成群地在鄉間出現。這林林總總、亂七八糟的情況,都是由新的統治者所帶來的。 約在我從Kumbum寺院住持職務退任的一個月後,西藏委員會的徐主席出現在我的跟前,他提議要我代表共產黨,到拉薩向達賴喇嘛表達共產黨的要求。假如我接受這項提議,他將對我以往頑固的言行,及我與國民黨、西方勢力的關係重新考量。另一方面,假如我假裝接受這提案,而利用此一機會逃到印度,他們將永不允許我再踏入西藏一步。這提案使我反感,我就加以拒絕。我告訴徐,他與整個西藏委員會完全扭曲了拉薩的情況。我不會笨到去當一個共產黨的使者、不會毀滅自己去當一個叛國者。 但是共產黨並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徐在沒有達到他所想要的目的後,便離開了,但在徐之後,行政長官秘書、行政長官本人及新任駐西寧的司令官,皆對我提出同樣的提案。而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堅決的拒絕他們。我很快地發覺到,如果我繼續直率地拒絕他們的要求,將會使我置身於危險之中。經過我仔細考量之後,這個令我蒙羞的提案,將是我能脫離他們的掌控,與我在拉薩的家人相聚的唯一機會。我突然間想到,如果我一再堅持地拒絕他們,我極可能成為他們向拉薩勒索的人質。當時的情況十分危急,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對我而言,假裝接受他們的提案,並利用此一機會逃脫,是相當可以諒解的。 在與西藏副行政長官會面後,更堅定了我逃亡的決心。在西寧,除了有一名行政長官外,尚有兩名副行政長官。這兩名副行政長官中,一位負責回族的事務,另一位則負責藏族的事務。他們二人或多或少是在共產黨行政長官的脅迫下,才擔任這職為位的。負責回族事務的是Ma Dza-U,他是西寧回族的領袖,他雖然是副行政長官,但還是不能挽救他的兒子被新的統治者逮捕入獄。負責西藏事務的副行政長官是Geshe Sherab Rinpoche,他是個有企圖心的人,我在Kumbum求學時,就認識他了。在我與他獨處時,我曾叱責他的叛節,但他否認這項指控,而且他告訴我一個與新統治者的謹慎相處之道,那就是離他們越遠越好,特別是當他們如此的強大,而我們又無法反抗時。正確之道就是與他們合作,以免更糟的禍事臨頭。 以他為例,讓我了解到為何中國人,總是可以找到那些自甘墮落的傀儡,以供他們使喚。在他的身上,中國人發現西藏的高僧願意與他們合作。對我而言,情況看起來似乎相當地不樂觀,這更加深了我逃亡的決心。但為了掩護我逃脫的意圖,我告訴西藏委員會的主席,我想到北京去求學,以便使我更加了解整個國家的情況。我向他解釋為何我留在北京比留在拉薩,對西藏更有幫助。因為我若留在拉薩,我將被懷疑是個叛國者。他們對我的建議感到興趣,但並沒有下任何的定論。可是至少我得到了短暫而又寶貴的疏緩,同時也使我能開始準備這長途的旅行,而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但過不了多久,我被通知,我前往北京的計劃已被拒絕,而他們要我按先前的決議前往拉薩。 我告訴他們,我同意他們的提議前往拉薩,但我有個附帶條件,那就是,我要帶Kumbum寺內的二十位高僧,當我的隨行人員,如此一來可提高我此次拉薩之行的重要性。西藏委員會答應了我的請求,並要我提出二十名隨行人員的名單。不幸地,我這項試圖拯救西藏最具影響力及身陷危急的喇嘛的計劃,終究未能成功。就在我提出名單後沒多久,他們就將名單退回,而且利用不同的藉口,說我提出的名單並不可行:他們不是嫌這人太老,就是嫌那人太年輕。到最後只有二位高僧被他們所接受,這二位高僧是Shar Kalden Gyatso 和Shalu Rinpoc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