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是我的國家》 - 諾布教授個人傳記

Chapter 19
告別西藏

原著/Heinrich Harrer
翻譯/周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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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譯版序

Chapter 1
家鄉的村子

Chapter 2
家居一日

Chapter 3
快樂童年

Chapter 4
我進入寺廟

Chapter 5
在薩宗的三個月

Chapter 6
第一課

Chapter 7
古本寺的見習歲月

Chapter 8
如願以償

Chapter 9
我的弟弟達賴喇嘛

Chapter 10
家人遷居拉薩

Chapter 11
從古本到拉薩

Chapter 12
抵達拉薩

Chapter 13
在哲蚌寺的學習

Chapter 14
拉薩的新年節慶

Chapter 15
父親之死

Chapter 16
我的印度及中國之旅

Chapter 17
古本的住持

Chapter 18
威脅與承諾的煎熬

Chapter 19
告別西藏

Chapter 20
往返世界各地

Chapter 21
自由的代價

.. 拉薩的氣氛充滿著焦慮和不安,許多人已經準備逃出這個國家。中國共產黨軍隊已經深入西藏的領土,任何有效的軍事抵禦已幾近不可能。少數幾個保有壓倒性兵力優勢的部隊,在做過一些抵抗之後,仍難倖免被迫撤退的結局,徒然增添落入敵人手中的許多戰俘而已。中國軍隊會不會轉向拉薩用兵呢?那時又會發生甚麼事呢?心懷恐懼,民眾們又回想起1910年時,中國人在拉薩的殘忍暴行,當時的達賴喇嘛被迫出走,後來因為有1911年的中國革命,他才得已回到拉薩,否則中國人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已到手的東西呢?西藏政府已經向聯合國申訴,但他們無暇伸出援手,無論如何,由於印度的從中斡旋,中國已答應要進行協商,一個包括我妹夫Puntso Trashi在內的代表團,已經出發前往北京。

我有相當確定的預感,我們經由協商所能獲得的最有利結果,也不過是一種拖延戰術而已,即使是一種不確定的狀況,我還是決定要離開拉薩;特別是我在西寧的教師們,必然很難再隱藏我一直在阻礙他們詭計的事實。在這種情況下,我繼續地在首都出現,只會引起爭議而增加談判的困難。因此我決定,目前我所能做的,就是向南前往印度的邊界,在那裡等待協商的結果出來。同時,我也請求我的家人和我一起走,我母親也立刻同意,在這樣的情況下,離開拉薩當是最好的抉擇。她立即帶著我的弟妹們(當然,達賴喇嘛除外)先到Gyantse去,她提議要去那裡等我,很不幸地,Lobsang Samten的病情還是太沉重而禁不起旅途的操勞,只好忍痛把他留在後面。

完成必要的安排後,我向達賴喇嘛辭別,騎馬前往我的舊寺廟Drepung,我又做了一次Chojal,或是正式的佈施,送給每個僧侶一些錢,點燃油燈,並將祈福巾放置在所有的神壇上。然後,Dondrub Gyantsen和其他為我服務的僕人一起出來伴隨我,我將我的袈裟換下,穿上旅行的裝束,踏上通向自由、也就是流亡的旅程。

我們在靠近印度邊界的Chumbi谷地安頓下來。在此同時,因為局勢更為緊急,使得達賴喇嘛也不得不離開拉薩。在我們到達不久之後,他的大車隊也來了,我的弟弟在Dungkar寺住下來,他在那裡和他留在拉薩的其他官員,還有信差往返以保持聯絡。護從他的高等神職人員也在Dungkar寺駐紮,同時,跟隨他而來的貴族和官員也散居在附近的農家裡。

沒多久我便又感受到,中國共產黨還沒有忘記我,或放棄想利用我來達成他們目標的希望。有許多訊息傳到我的手上,要求我利用我對達賴喇嘛的影響力,防止他流亡國外。第一封這類的信來自於一位名叫Puntso Wangye的東西藏人(East Tibetan),我並未對它特別重視,這個人在1947年時,隨同國民黨的代表們被趕出拉薩,他隨即便投入共產黨。他的說法和西寧的首長說過的話完全一致,他向我保證,如果達賴喇嘛能留在西藏,我想回拉薩當然不會有問題。中國共產黨的策略顯然是,他們最好能告訴全世界,不只達賴喇嘛留在西藏,他的家人也都和他在一起。無論如何,我決定不再和中國共產黨打任何交道,並且我也讓我的親屬和達賴喇嘛的隨從人員們了解到,對於我不想要回到拉薩的意圖是不必置疑的。我的家人必定可以了解我的決心,但是護從達賴喇嘛的貴族和官員嘗試著要改變我的想法,很顯然的,他們害怕過艱困的生活。

但是當和我伴同從Kumbum到拉薩而留在那裡的兩個同伴,Shalu Rinpoche 和Shar Kalden Gyotso,也由拉薩寫長信來勸我回去時,我要Dondrub Gyantsen替我送訊息到拉薩,用很謹慎的措辭告訴他們,基於健康的理由,我必須留在Chumbi谷地,一直到有近一步的指示為止。Dondrub Gyantsen回來時,同時帶回他們兩位的回信,以及曾受指使,伴同我前往拉薩之中國夫婦的訊息,他們在西藏的前線被逮捕,現在已經被釋放且在拉薩居住。

Shar Kalden Gyotso僅致予我最高的祝福,希望我趕快恢復,然後可以再回到首都。但是在Shalu Rinpoche 的信中,他毫不保留地寫出自己的想法,他自比為一棵已盤根太深的老樹,在也禁不起移植的痛苦;但是說我還年輕,成長的精力還很旺盛,若能移植到更肥沃的土地,對我大有益處,這正好說中了我的感覺。我現在已決心要出國,去尋求那我已知在共產黨苦難統治之下,絕無法獲得的自由。但是環視目前我的艱難處境,以及不想讓我的家人 (我的母親尤其不希望再有分離) 擔憂,我只有秘密地擬定我的逃亡計劃。

我上次見到我的朋友Telopa Rinpoche時,是1947年在北京,他經由一未名叫Robert Drummond的美國生意人從中協調,得到一份Johns Hopkins大學的邀請函,讓他得以脫離中國的魔掌,到達美國。我現在便寫了一封長而詳盡的信給他,詢問他我能盡速前往美國的最好方法,他回信要求我寄自己和DondrubGyantsen的照片去給他,以便他可以拜託他的美國朋友,去幫我們爭取進入美國的許可。正好我們都有他所要求的物件,我便用最速件寄出我們的照片。

在此同時,情況對我越來越不利,我們接到的消息指出,西藏和中國的協調已經答成共識,基於內政歸予達賴喇嘛和完全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則,擬訂出「十七點協議」。其中相對的條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將在國際上為西藏的代表,並且承擔西藏的「防衛」責任。這些協議的條文更確定了我的許多恐懼,因為基於這樣的妥協,西藏已進入成為中國的附傭階段,漸漸地,我比往常更堅決要離開西藏。當協調同意達賴喇嘛將留在Chumbi谷地,等待一位中國的將軍由印度前來接送他回拉薩時,我僅存的時間已然不多,我必須搶在中國共產黨代表團到達之前,先安全抵達印度。我於是請求達賴喇嘛准許我伴隨著母親和年幼的兒童,前往印度朝聖,我並將在那裡接受一次徹底的健康檢查。

在一次達賴喇嘛對我的正式接見中,我獲得所需要的許可證件,然後我完成一個Dungkar寺指示的旅行。當一切就緒之後,我私下向我的兩個弟弟辭別,當我站在達賴喇嘛和Lobsang Samten面前時,真是一個令我悲傷的時刻,Lobsang Samten的狀況已經大有改善而可以忍受旅途的勞累了。他們完全不知道我最後的計劃,而我卻不能因為透露自己的秘密,來增加他們的煩惱和憂慮。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嗎?如果有可能,又會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呢?似乎沒有人察覺到一絲絲我內心的企圖,甚至於最親近達賴喇嘛的人們,也只是敬告我要當心我在印度的言論,特別是在提到有關於正在北京協商中的「十七點協議」時。

帶著Dondrub Gyantsen和幾匹馬,在微雪中,我穿過了拿督關,往錫金(Sikkim)前進,悲痛的心情也一路伴著我。我知道我極有可能無法再踏上西藏的土地,並且再也回不了家了,現在我是自願要永遠告別自己家園的,我要逃離恣意妄為的暴力以追求自由,我感受過一個自由的人被無數索鍊綑綁時的苦痛,而且我已了解到我絕不能失去自由。其他的人們已經助了我一臂之力,並且為我夷平了通路,但是我從未想到我所要附出的代價,竟然會是我的國家,而我現在正承受著流亡的折磨。我實在無法相信,向自己的國家訣別,會是如此地淒苦!又想到將要到外國,要和和陌生人同住、說著他們語言時,對我而言似乎是絕難忍受的事。但同時地,我的理智告訴我,現在想要回頭,已經是不可能了。難道我還未飽受在自己國家裡成為囚犯的景況,孤立無援,還要茍延殘喘的生活在那些憎恨我們,且試圖要破壞一切對我而言非常神聖,甚至比生命還重要之物品的殘暴施壓者可憐的恩澤之下嗎?不!回頭的大道已經被封閉了!毅然決然地,在越下越密的大雪中,我驅策著我的馬,尋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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